这个时候我又听说丰台堵军车前线需要人手,于是又赶往离六里桥不远的丰台。到了那里发现:在一条仅能容下最多两辆车对开的长巷子,居然有几十辆履带装甲车(没有坦克)被学生堵住无法前进,天知道这支装甲车队为什么放着大道不走,却非要穿过这条窄巷。
我看到在巷子口搭着一顶帐篷,里面坐着几位学生,个个都是面色难看、心力交瘁的样子。我和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一位看似领头的男同学很有些郁闷地向我抱怨:“好几天了也没人来顶我们,军车真要硬闯,我们这点人手哪里够?”我只好无语,一边在想自己是否该留下来支援他们。
我又顺着那一长溜装甲车往巷子里走,看见很多群众这一堆那一堆地围观议论。一辆装甲车前一群人讨论得特别热闹,有位大叔用典型的北京话大声宣讲:“看到这 车上的螺钉了么?我在军工厂干过,知道这玩意儿比民用的贵得多,一颗就要五十元成本!老百姓勒紧裤腰带造这么多武器,奶奶的他们却用来对付咱们!”
这个时候那辆一直毫无人气的装甲车忽然顶盖打开,一个当兵的露出头来朝我们笑。。。那位演讲大叔马上扭过头去不客气地教训这位士兵:“笑什么笑?我对你们这些 玩意儿熟悉得很!你这型号还有一种指挥车,比你这台牛多了!”
那位士兵马上伸出手去指了指后方,大叔顺着看过去。“哦!原来你们指挥车在那儿!”
-----我一边看着“大叔训小兵”这出戏,一边心里在激烈地做思想斗争:“自己要不要留下来呢?”我倒不是怕危险,毕竟自己这次本来就是自告奋勇加入“敢死队“来 增援的。但看那个架势,很可能就这么僵持下去,这样自己一个人就不得不呆在其他学校的队伍里,却远离自己牵挂的广场本校营地。。。。最后我还是决定离开那里,却总是忘不了那位同学抱怨无人支援时焦虑的眼神,当时心里就很有一种很强的负罪感(这也是为什么我居然把这个不起眼细节牢记了 22年的原因)。
我从巷子口出来,很快就走到一个很大的交叉路口,路中央有一个大转盘,应该就是丰台那里的交通枢纽。忽然我看见一辆军车开来。
这辆满载全副武装军人的军车就在我眼前从左往右开,大概离我有十米,如果我反应及时冲过去的话,应该可以拦下它来。。。但当时自己脑子里稍微犹豫了一下, 再赶上去这辆车已经开过了。我十分沮丧,感觉是因为自己胆小才放过了这辆车的。
正在希望老天爷再给一个证明自己敢拦车的机会,那边又开来三辆军车-----这三辆军车最前面是一辆军用吉普,后面两辆同样是沾满了荷枪戴钢盔的军人,看上去明显和前面刚过去的那辆是一伙。由于我之前已经到了马路边,这次又较看见那一溜车顺着转盘向自己方向转过来,因此很容易就走到了马路中央,正对着那溜军车驶来的方向。
这次我自己倒没有任何犹豫,马上高高伸开双臂,两手做V字,加上头上早扎了代表“敢死”的白布带,就很潇洒地摆出了一副标准的挡军车姿势。那时周围有些群 众,但都离得较远,路中央就我一个人,我自己脑子飞快地转:“这军车应该不至于就这么轧过来吧?”----结果人家不仅没有,反乖乖地离我好几米就停下了:)
那溜军车在我前面一停下,马上周围的群众就涌上来不少,还有好几个手推自己行车的,都挡在军车前,把军车堵得严严实实。。。我这时见自己大功告成,就走上 前去掏出自己的烟卷给吉普车上的军人们发烟,以示“军队人民是一家”。
这时吉普车上的军官在拼命和群众解释,说他们不是要进城而是要回去云云。。。马上好几名群众斩钉截铁地说:“不行,我们信不过你们!你们只能原地开回去!”
于是这三辆车就只好掉头原路开回,我则继续前行。。。没有多久居然又看见先 前被自己放过去的那辆军车也在原路回驶,显然是因为大部队在其后被截,自己也只好灰溜溜“归队”了:)这以后我又走了一阵,搭上工人的大卡车。
这次拦军车虽然事后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有惊无险(刚戒严那几天戒严部队和军车都老实得很,几乎不存在硬闯轧人的可能性),但对我个人而言,独自站到马路 中央面对来车摆出一副“要过就从我身上轧过去”的姿态,仍是一种心理上的巨大挑战-----没过两天我就做噩梦:梦里那军车没停,而是开过来从我身上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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