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89年5月20日这天我主要仍呆在对外经贸大学的那条纠察线里,直到下午晚些的时候,才碰见我们学校的同学,知道我校头天晚上被劝离开广场的同学们很多又回来了。这时我呆在别人的纠察队里多少已经有些寂寞,加上24小时没合眼,就决定回自己学校的营地去。那时“离队”也不用通报请假什么的,和两边同学交代一下拔腿就是。。。
我回到学校的营地才第一次有机会看清其具体位置(头晚到时太暗):原来就在广场西北 侧大致面对人大会堂东门的位置,本省其他高校的营地则南北一字排开。我基本上也没认出谁来,但因为头晚呆在广场,稍微一提有人就把话筒就交给我了。
于是我举着话筒激动地对同学们介绍了一下头晚广场上的惊心动魄,讲完了就几乎想都没想就领着同学们喊了三句口号”打到邓小平“”打倒李鹏“”打倒杨尚昆 “!虽然当时广场极少有喊”打倒邓小平“的,但由于几天前赵紫阳已经”泄密“”重大问题小平同志掌舵“,加上八六年经验,我确信邓是戒严的决策者。
我们喊完了三句口号没多久,有同学就传下来“上面”的话:以后不要再喊“打倒邓小平”口号,喊“打倒李鹏”“打倒杨尚昆”就可以了,我也就听从了,以后还 真的再没喊过这句。20日剩下的时间里,我总算能休息一下补点瞌睡,虽然那天整夜仍然很紧张,自己也多次地和同学们一起进入警戒动员状态。
21日上午,迷迷糊糊了一晚上起来,才发现广场营地的条件是真的差:虽然我校好歹有一顶帐篷,里面能睡几个人,但周围同学们全都只好席地或坐或躺。最要命 的是太阳一升起来,强烈的日照加上水泥地面的反射,马上广场就热得让人无法忍受,和夜里情况形成鲜明对照。由于休息不好睡眠不足,人人都仿佛病号。。。
这时先前在学校见过我知道我是学运积极分子的同学来向我抱怨:我校整个广场营地已经没人管了,结果同学们的按时吃饭都不能保证。我这才注意到:19日晚我 们刚到广场时在这里负责接车并带领我们的那些老大哥老大姐们似乎都不见了,几十人(“流动人口”不止这些)营地里连一个说话象“干部”都没有!
-----现在想来,在我来北京前搭建并负责我校广场营地的那些学长们(主要是我校一些在京研究生),之所以在戒严后大多离开了广场,很大程度是因为年龄、经验甚至 家庭的关系使他们比本科生更多顾虑更少冲动。张健等当年同学的说法也证实:在5.19-5.21形势紧张的那几天里,甚至有学生领袖选择离开广场。
所以这才是历史的真实:固然在形势最为紧张、镇压几乎已板上钉钉迫在眉睫的关头,有好些个学校的队伍明明可以远离广场,却选择了集体掉头连夜回到危险前线,展现了当年学生的勇敢献身精神;但同时,那几天也确实有不少学生因种种软弱选择了暂离广场甚至远离学运。。。没有谁比神更洞察我们人类的软弱了,圣经《申命记》中上帝为以色列人设立的律法规定:每次大战前,“谁惧怕胆怯,他可以回家去,恐怕他弟兄的心消化,和他 一样”---神在这里暗示我们:对这类事本无需过多彼此责备,因为这实乃人之常情,临阵害怕了的兄弟仍然是兄弟,他们有权选择自己默默地离开。
无论如何,当时我校在广场的权力真空让我非assume leadership,也就是“当领导”不可。我有这方面的热情和充分的自信,因为毕竟八六年自己就干得不错。
正巧这时一位同班同学(就是我前面提过在电 视上眼含热泪对捐款公车乘客深深鞠躬的那位)带了数千捐款来到北京,二话不说就交给我了。我拿到这笔捐款,因为自己不想管钱,很快就把整个皮包交给一位低年级F同学,指定他负责财务出纳采购,连数也没点。当年我和这位F同学其实也刚刚认识,但 不知为什么我一看其长相就特放心:典型的肯干老实人。事实证明他是值得充分信赖的,后来我看到过他自己记的帐,很是认真,虽然我从没真查。
这以后还陆陆续续有一些捐款进账,包括我校同学在北京街头募捐的。有了钱,最大的好处就是同学们的吃饭等问题就比较容易解决了:此前吃饭我们都得和其他学 校一样,早中晚三顿去纪念碑上领食品,基本上就是面包白开水,而且不能保证准时够吃。有点钱就可以时不时自己解决一些吃饭问题。
在抓住了“财权”之后,我也抓了“军权”,也就是组建本校的纠察队。同样也是指定一个看上去应当称职的同学,布置他找一些同学组成纠察队,平时负责维持秩 序,有需要时还可另外使用----当时经常“上面”下个人就让拉警戒线什么的,都得本校自己出人,有了纠察队就可以不必现找人了。
从这时开始,除了有两个半天我自愿当敢死队去外围堵军车外,我校广场营地的事务基本就由我一人“独裁”,因为本校的其他头头基本都没来北京,也没人想挑战 我----除了开始时有一次,突然来了一位我从来没见过的同学,一到营地就指手画脚嫌这乱嫌那不好,说“一定要改”云云,看那架势是专程接管来的。我大为反感,就和他吵起来,最后来了一句“你再在这里扰乱军心,我就让纠察队把你给架出去!”
他马上不吭并很快消失了,因为显然纠察队长听我的。问问张健 就知,当年纠察队其实就是广场“军警”,真赶你完全是没什么道理好讲的。现在反思,我岂非也用”秩序稳定“的理由否定了这位同学的基本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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